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鱼龙伫处,烟雾深锁渺弥间。方念陶朱张翰,忽有扁舟急桨,撇浪载鲈还。落日暴风雨,归路绕汀湾。
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壮年何事憔悴,华发改朱颜。拟借寒潭垂钓,又恐鸥鸟相猜,不肯傍青纶。刺棹穿芦荻,无语看波澜。
本词是苏舜钦的仅存之词。北宋庆历四年,范仲淹、札衍等人推行“庆历新政”,苏舜钦被范仲淹推荐为集贤校理、监进奏院。保守派想打击改革派,弹劾他监守自盗,被撤职流寓苏州。并在此购下了一处荒废不堪却很幽静的花园,临水买石筑成沧浪亭之后,写有著名的《沧浪亭记》。
全词意境开阔,豪气激荡,于潇洒旷达中时见抑塞不平,开创了以词写官场时政、襟怀抱负的先例。
上片重在写景而景中有情,“潇洒太湖岸,淡竚洞庭山”。洞庭山在太湖之中,有东、西洞庭山。首二句突兀而起,极写太湖岸之潇洒,洞庭山之淡竚,从大处着眼,引人注目。把无情无感的太湖岸说成“潇洒”,给人以意态潇洒之感,更见出太湖岸风貌之情状。词人用“淡竚”状洞庭山,突出了其山的静寂感,也见出洞庭山闲淡之意趣。这二句生动形象地写出了太湖两景点之生机和情韵,平添了三分诗意,体现了词人的审美情趣与性情怀抱。
词人笔锋,由太湖岸、山,顺势而下,推出了太湖水面的远景:“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写太湖浩淼壮阔、烟波迷蒙之风韵:横无涯际的太湖之上,望到极处,但见水浮云天,烟波浩渺,雾气迷蒙,鱼龙水族就深藏在烟波之下。词人表现的这一意境虽深邃幽寂,而没有死寂的气氛。它尽管深远,但仍然生机勃勃,横溢着生命的意趣。“方念陶朱、张翰,忽有扁舟急桨,撇浪载鲈还”。陶朱、张翰二人或以其功成身退的人生道路,或以其“适意”的理想追求而对中国文化,特别是对封建士大夫的心理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从而构成与儒家“致君尧舜”相互补的另一种追求。词人被诬落职,回家闲居,身在太湖之滨,满目太湖山水,不由触景生情,想到抱负成虚话,报效无门,便自然地想起了范蠡、张翰,从而使这二位对中国思想、文化产生过深刻影响的前贤,附着那动人的、百说不厌的古老传说一起,形象地凸立于人们的面前。这一句写出了词人此时之心态。
而“忽有”二句,从视觉的角度写实。以“忽有”二字领起,引出一个令人豁然开朗的壮阔境界:烟波浩渺的湖面上,一叶扁舟,急桨紧舵,劈波斩浪,迅疾而来。着一“急”字,极言舟人用力之情状,见出舟行之快,间接地传递出了桨击浪头的密而重的音响效果。着一“撇”字则形象地表现了扁舟劈开浪峰,漂行水上的情貌。又惟其“载鲈还”,不仅使陶朱、张翰之念显得深远有致,而且隐然流露出词人心神的振奋与欢悦。词上片最后两句由客观转向主观,以太湖景状收束上片。“落日暴风雨,归路赣汀湾”。此二句写天空的落日和暴风雨到写地上的汀湾以及归路的曲折缠绕。从表现方式看,词人使用了几组意象勾勒了具有传统审美情趣的画面远处,湖水之上,夕日沉沉,欲落未落,在金红色球体的上方乌云翻滚,一场聚起的暴风雨降临,湖水喧腾,一个游客匆匆绕过水湾,赶路回家。“落日”点出时间是黄昏,是夕阳西下之际,暗示时间由昼向晚,天色亦由明转暗,给画面悄悄染上一层若明若暗的色调。“归路”写自我,也是眼前实境。一“赣”字使画面活动起来,也表明水湾众多,道路曲折缠绕。同时,暗寓了词人仕途之坎坷
下片抒情写心,嗟喟壮志难酬,而寄抑郁之情于江湖。“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此三自抒胸臆,展示了词人渴望及时立功报国,干一番事业的宏愿,充分传达出词人内心世界的动荡,感情真率强烈。“壮年何事憔悴,华发改朱颜”“憔悴”两字突如其来地把词人勃发的雄心壮志一扫而为世道艰难的辛酸,使词人奔涌的豪情跌进忧患的深渊而停滞回旋。“华发”二字不仅是写词人头上的白发,而且是“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的哀伤。“拟借寒潭垂钓,又恐鸥鸟相猜,不肯傍青纶”。承“华发改朱颜”句而出。“垂钓”与“耻疏闲”相呼应,联系下文“青纶”,引伸为出仕从政。这三句是词人的内心自白,也是词人闲居生活的写照。表现了词人矛盾复杂的心态,对全词来说起着渲染的作用。
最后结尾,转入实写,却又与前三句相呼应。用点睛之笔,勾画出词人闲云野鹤悠然自在的风神。“刺棹穿芦荻,无语看波澜”。词人用“刺”“穿”“芦荻”“看”“波澜”的字样,勾勒出了苍莽孤寂的大背景:词人驾着一叶扁舟,荡桨于浩渺无垠的水上,穿行在茫茫的芦荻之中,此时,词人独倚船舷,默默观赏着起伏不断的波澜。“无语看波澜”,不仅呼应了上片的“念陶朱、张翰”,而且将太湖的山与水,人生境界的坎坷与亨通统一于一体,将词人壮志与忧郁、入世与退隐的内在矛盾统一于一体,由此多少情、事,尽在这“无语”之中。
全词写得洒脱、自然,无论是太湖山水的描写,还是词人胸臆的展示,表现了词人在政治上遭打击后,对太湖佳境美景的热爱和隐者生活的追求以及壮志难酬而寄抑郁之情于江湖的情怀。